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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红升丨西方文论关键词:男性气概

2024-07-12 05:47|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隋红升丨西方文论关键词:男性气概

2473 阅读 2021-04-14 09:28:04 上传

以下文章来源于 外国文学文艺研究

 

【作者简介】

隋红升,文学博士,浙江大学外语学院英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是美国文学、性别诗学和美德伦理学,已出版学术专著《男性气质》(2020)、《跨学科视野下的男性气质研究》(2018)和《非裔美国文学中的男性气概研究》(2017)、《危机与建构:欧内斯特·盖恩斯小说中的男性气概研究》(2011)、译著《魔堡》和《野蛮的佩鲁赛达》等,在《外国文学研究》《外国文学》《文艺理论研究》《文学跨学科研究》等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多篇,主持并完成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多项,参编教材多部。

隋红升 教授 

西方文论关键词:男性气概 

本文原刊于《外国文学》2015年第5期,经期刊与作者授权由 “外国文学文艺研究” 微信公众号推出。

[基金项目]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当代非裔美国文学中的男性气概研究”(项目序号:12BWW05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内容摘要: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史中,早期的 “男性气概” 更多地被看作是一种内在的人格与意志品质,一种抵制恐惧的德性。然而随着现代性的侵入,人们在男性气概的定义和价值取向方面发生了由内在导向向外在或他者导向蜕变,男性气概也一度被更符合现代人口味的 “男性气质” 所取代。由于在价值取向和评判标准方面过度看重权力、财富、性能力等外在因素,现代男性气质不再是一种让人直面恐惧和压力的精神力量,反而成了一种焦虑和压力的源泉。随着男性气质危机的深化以及男性气质研究理论创新性的衰落,自 20 世纪 90 年代以来,男性研究出现了一种人文转向,“男性气概” 这一曾经备受忽略的概念在这一转向中开始重新得到重视。随着 2006 年哈佛大学政治哲学家曼斯菲尔德的《男性气概》的发表,“男性气概” 这一概念的学术地位得以确立,成为男性研究领域继 “男性气质” 之后另一关键词。本文从男性气概相关概念辨析、男性气概在全球范围内存在的文化基础、男性气概的定义和基本文化内涵、男性气概的文学书写传统和诗学特性四个方面对这一关键词的概念属性、价值取向、评判标准、历史与现实意义以及美学价值等进行深入分析。关键词: 男性气概;男性气质;性别研究;男性研究

             

“男性气概”(“Manliness”),俗称 “男子气概”、“男子汉气概” 或 “丈夫气概”,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概念。经过一代代的历史传承与文化建构,男性气概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文化心理,是男性人格尊严与身份确证的标志,影响和左右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即便在当今所谓 “中性社会”("gender-neutral society"),男性气概也是人们日常生活、大众传媒和文学作品等众多领域出现频率极高的一个关键词。无论中国还是西方,早期的男性气概更多地被看作是一种内在的人格与意志品质,一种抵制恐惧的德性。但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兴起、现代性的侵入以及文化价值观的蜕变,人们在男性气概的评判标准方面发生了从内在导向到外在导向的转变。从 19 世纪末 20 世纪初开始,“masculinity” 取代了 "manliness”,成为表征男性特质的流行词。在中国学界,“masculinity” 被相应地翻译成 “男性气质”。由于对权力、财富、体貌、性能力等外在因素的看重以及对内在精神品质与道德意识的忽略和淡化,男性气质在很多情况下已经不再是抵制恐惧的一种德性以及直面压力的勇气,而是一种压力与焦虑的源泉,一种异化人性的力量。随着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转变以及男性在社会各个领域性别优势地位的丧失,男性气质愈发难以得到证明,因而陷入重重危机。在这种危机意识的激发下,男性气质研究自上个世纪 70 年代以来获得了长足的发展,成为男性研究(men's studies)的核心概念。其中,社会学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最为突出,也最具影响力。不可否认,以社会学为主导的男性气质研究在整体上大大推动了男性研究和性别研究视野,改变了之前性别研究为女性研究代名词的现状,其强调的 “权力关系” 研究范式让人们看到了权力在男性与男性以及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关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对于文学批评实践而言,这一研究范式为我们审视作品中人物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揭示人物内心的困惑和焦虑提供了一条有效的分析途径。然而,随着男性研究的发展,以社会学为主导的男性气质研究也暴露出相当的缺陷和盲点。首先,过度强调男性气质的权力政治必然会抹煞性别问题在现实生活与文学作品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其次,社会学者在男性气质研究过程中缺乏对这一概念的历时性思考,没有把男性气质放在男性文化发展史中去考察,忽略了男性气质对传统男性气概的传承与变异,而是把它看作是与 “女性气质”("femininity")相联系而存在的共时性概念,这也无形中抽掉了它背后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再次,康奈尔(Raewyn Connell)等社会学者忽略了男性研究的道德与审美维度,从而丧失了一条超越和解决男性气质诸多弊病的重要途径。这些不足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男性研究视野的丰富和拓展,以至于在康奈尔之后的十几年中,男性研究没再出现重大的理论突破。在这期间,一直比较沉默的人文学科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并显示出相当的学科优势,男性研究出现了从社会学到人文学科的转向。伴随着这种转向,“男性气概" 这一更具文学文化特性的学术概念开始得到重视,成为男性研究领域的另一关键词。

 

综 述从上个世纪 90 年代开始,一些有着历史眼光、文化视野与人文立场的学者开始对 “男性气概” 进行语义考察和文化定位。贝德曼(Gail Bederman)的《男性气概与人类文明》(Manliness & Civilization,1995)从词源学的角度细致地考察了 “manliness” 的语义以及与 "masculinity” 的区别;吉尔默(David D. Gilmore) 的《建构中的男子气概》(Manhood in the Making, 1990)以大量的人类学资料雄辩地确证了男性气概在全球范围内广泛存在的文化基础、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萨默斯(Martin Summers)的《男性气概及其反对者》(Manliness and Its Discontents, 2004)则让我们看到了造成男性气概向男性气质蜕变的社会与经济动因。这些著作在概念辨析和文化与经济基础层面为男性气概研究的深入发展扫清了障碍。在这些著作的铺垫之下,男性气概研究在 21 世纪初进入了鼎盛阶段。其中,2006 年在男性气概研究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在这一年,哈佛大学的政治哲学家曼斯菲尔德(Harvey C. Mansfied)出版了男性气概的命名之作《男性气概》(Manliness, 2006),确立了这一关键词的学术地位,使之成为男性研究的另一核心概念。这本著作纵横捭阖,梳理和考察了自古希腊以降男性气概在西方思想史中的文化内涵,在男性气概的概念属性、定义和评判标准等方面为男性气概研究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本专著的出版也标志着男性研究人文视角的正式确立,人文学科在男性研究领域拥有了一席之地。该作也于 2009 年以《男性气概》为书名在中国大陆正式出版。另外,著名男性研究学者基默尔(Michael S. Kimmel)的《美国男子气概文化史》(Manhood in America: A Cultural History)的第二版也在这一年出版。这是一本集历史、文化与文学为一体的学术专著,体现了基默尔作为男性研究专家极为开阔的学术视野和理论高度,进一步丰富和拓展了男性气概研究视野,尤其在超越现代男性气质的种种弊端、重构当代男性气概理想等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男性气概相关英文概念的语义辨析作为一个学术概念,“男性气概” 主要由 “manliness”、“masculinity” 和 “manhood” 译介而来。但由于这三个英文概念在词源、语义、语体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异,除了 “男性气概” 之外,它们在很多语境中还可以分别译成 “男性气质” 和 “男子气概”。因此,对这些英文概念进行适当的语义辨析,不仅有利于促进这些概念译介和使用的规范化,而且有利于我们在比较中更为准确地把握男性气概的思想内涵。在三个英文概念中,与 “男性气概” 最为对等的是 “manliness”。要想弄清楚这一概念的含义,首先需要对其形容词形式 “manly” 有所了解。现代英语词典的鼻祖约翰逊(Samuel Johnson)把 “manly” 解释为 “坚定的;勇敢的;坚强的;无畏的;不气馁的(firm; brave; stout; undaunted; undismayed)”。(Williams: 73)较为权威的《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The New Oxford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2007)对 “manly” 的英文解释是:“having or denoting those good qualities traditionally associated with men, such as courage, strength, and frankness.”(Pearsall: 1291)我们不妨将之译为 “拥有或指代传统上与男性相关的勇敢、坚强和坦率等优良品质”,即 “有男子汉品质的,有男子汉气概的”。(Pearsall: 1291)作为 “manly” 的名词形式,“manliness” 显然是指 “勇敢、坚强和坦率等优良品质”。在西方学界,男性气概所强调的这种内在品质也引起部分学者的重视。结合《世纪大词典》(《牛津英语词典》的美国版)1890 年对 "manliness” 的解释,贝德曼(Gail Bederman)对 “manliness” 的语义展开了深入剖析: 

根据该词典的定义,“有男性气概的”(“manly”)一词具有我们现在所说的道德维度:“有男性气概的” 一词集合了让男人的高尚并且使其名副其实地拥有男子气概(manhood)的最高理念。“有男性气概的” 被定义为 “具有男人特有的品质;思想和行为具有独立性;坚强、勇敢、宽宏大量等。” 该词与 “受人尊敬的” 和 “高尚的” 两词同义。“男性气概”(“manliness”)指的是 “让一个男人配当男人的品格和行为”。换句话说,“男性气概” 汇集了一个男人具有的备受维多利亚中产阶级称颂的所有值得尊敬和富有道德的品性。实际上,历史学家们也恰当地使用了 “男性气概” 这一术语来表示 “维多利亚时期的男性气概理想” —— 比如性行为的自我克制、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坚强的性格。(18)

可见,“manliness” 在英文世界中的语义与中文中的 “男性气概” 内涵是比较一致的,所强调的都是勇敢、坚强、自我克制等内在人格与意志品质,都含有一定的道德诉求,而且基本上都是褒义词,是男性获得他人尊重的美德。这一语义与曼斯菲尔德的著作《男性气概》对 “manliness” 的定义不谋而合。学者刘玮也很好地把握了这一界定,比较准确地把该作译成《男性气概》,并在 “译后记” 中这样解释道:“英文里的manliness大概可以与中文里的阳刚之气’、大丈夫气魄、‘男子汉气概对应,或者像这里译成的男性气概(选择这个译法是因为它更能表现与性别的关系,而且在某种意义上也更中性一点 —— 可好可坏)。”(366)这一译法已经被许多学者接受,成为国内男性研究领域继 “男性气质” 之后的另一重要概念。可以说,把 “manliness” 翻译成 “男性气概” 还是比较确当的,不仅接通了中国文化中 “男子气概” 和 “男子汉气概” 等深入人心的话语形式,而且能够比较自然顺畅地融入到男性和性别研究领域。从词源学上看,“masculinity”是 19 世纪末期以来用来描述男性气概的概念,正如贝德曼所说的那样,“1890年之后,‘masculine' 和 'masculinity' 开始更为频繁地被使用”。(18)从某种意义上讲,“masculinity” 是 “manliness” 的现代版本,是现代人们心目中的男性气概,体现的是现代人对男性性别气质、性别角色和性别价值的理解和表征。但由于 “masculinity” 定义与评判标准比较宽泛,包含了很多诸如权力、财富、体貌和性能力等外在因素,甚至从根本上背离了传统男性气概的本质,因此国内学界很多时候用 “男性气质” 来与之对等,以显示其与传统男性气概的区别。与 “男性气概” 比较对等的另一英文概念是 "manhood"。从字面意义上看,"manhood" 在权威词典中的一个英文解释是 “qualities traditionally associated with men, such as courage, strength, and sexual potency”,(Pearsall: 1290)即 “传统上与男人相关的诸如勇敢、坚强等品质和性能力”,也就是人们常说的 “男子气概” 或 “男子汉气概”。从这一简短的释义可以看出,与 “manliness” 一样,“manhood” 同样非常关注男性的内在素养,同样把勇敢与坚强等人格品质当作其思想内涵和判定标准,这一点与学术界对 “manhood” 的定义是基本一致的。因此,作为学术概念,“manhood” 同样可以翻译成 “男性气概”。但从语体上看,由于 “manhood” 更为通俗化和口语化,是日常生活、文学作品和大众传媒中的惯用概念,因此在很多非学术语境中还可翻译成 “男子气概” 或更为通俗的 “男子汉气概”。另外,“manhood” 还可以看作是一种贯通历史、跨越时空的文化概念,有时可以看作是男性气概的总体称谓,是对男性的人格品质、甚至灵魂进行的整体想象和价值判断,关涉的是男性尊严、男性价值和男性身份。通俗来讲,有无男性气概意味着一个男人是否是真正的男人。虽然它的具体定义和评价标准要根据具体时代和社会而定,要么依照 19 世纪末之前的 “男性气概”(“manliness”)标准,要么依照 19 世纪末以来的 “男性气质”("masculinity”)标准;但无论采用的是哪种定义和标准,“manhood”最终指向的是男性有没有男性气概这一事实,这一点从基默尔对其专著《美国男性气概文化史》(Manhood in America: A Cultural History, 2006)的命名就可看出。实际上,他这本专著的主题词 “manhood” 就是这样的一个概念,在时间跨度上既包含了传统男性气概(manliness),又包含了 19 世纪末以来的现代男性气质(masculinity)。显然,他已经把男性气质也看作是传统男性气概的变体,是 19 世纪末以来人们心目中的男性气概。这也说明男性气概在男性特质表征方面是一个贯通古今的概念,具有深远的文化内涵。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 “男性气质” 这一时髦概念在学界流行了近一个世纪,但男性气概的文化之脉却从来没有中断过,而且依然是现实生活、大众传媒和文学作品中的主导话语形式,是男性品格、男性尊严和男性身份确证的关键。男性气概在全球范围内存在的文化基础随着现代男性气质问题的日益凸显,各种危机论、虚无论和终结论大行其道,传统男性气概也屡屡遭受冷遇,其所崇尚的诸多优良品质也逐渐被忽略或遗忘。对于这些悲观主义论调,一些有着相当历史、文化视野和人文立场的学者没有随声附和,而是以一种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对男性气概在全球范围内得以存在的文化基础进行了广泛、详实的考察,雄辩有力地证明了男性气概在人类生存和发展史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展示了男性气概在人类社会中的顽强生命力。在这方面,文化人类学家吉尔默的《建构中的男子气概》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对世界各地有关男性气概的人类学资料进行整理与分析之后,吉尔默发现世界各族人民,无论发达地区民族还是落后地区民族,无论白种人还是有色人种,除了塔希提岛(Tahiti)和马来西亚赛麦(Semai)等地的少数部落和民族对男性气概没有表现出多少痴迷外,绝大多数的民族无不 “热衷于表现和展示他们的男性气概”。(123)在南太平洋特拉克岛(Truk Island),为了拥有男子汉形象,那里的男人们不惜以生命的代价去冒险和迎接各种挑战,如果他们一旦在这种挑战面前畏缩不前,他们就会被其他男性和女性耻笑,被认为是娘娘腔,孩子气。年轻男子在周末打架、吵闹、大量饮酒和追求性征服是常有的事。为了证明他们宝贵的男性气概,他们要对死亡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态。男孩子们在青少年阶段要接受割礼,在其过程中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恐惧和痛苦。他们的男性气概观念包括英勇进取、坚毅、在危险面前大胆勇敢的行为以及在威胁面前永不退缩。(Gilmore:12-13)另外,即便在一个把温和与合作看得高于一切的文化中,“男孩子们也必须通过技能和忍耐力的考核才能获得被称作男人的资格”。(15)在当代美国文学界,“男子气概是人们日常交谈中的神秘话题,一个圣杯,一种需要通过漫长而艰苦的考验才能获得的东西”。(19)在地中海地区,多数男性都对男性气概形象表现出无比的忠诚,因为它是他们个人荣誉和名望的一部分。这种形象不仅给其拥有者带来尊敬,而且还给他的家庭、家族或村落带来安全,因为这些有着同一集体身份的群体,会受益于该男子的声望并得到它的保护。(31)在美国,虽然男性气概备受女权主义者质疑和诟病,但在通俗文化和现实生活中,男性气概从来就没有被忽略和轻视:在美国,一种通过努力赢取的男子气概(manhood)所秉承的英雄形象一直被女权主义者和所谓的被解放了的男人自己所质疑。但几十年以来,男性气概的这种英雄形象在各种美国文化背景中得到广泛认可,从意大利裔美国黑帮文化到好莱坞的西部片、私家侦探故事、最近流行的兰博形象,再到孩子们玩耍的颇显男性气概的玩偶和游戏,可以说,男性气概的英雄形象已经在美国男性心理中根深蒂固。正如人类学家罗伯特·莱文所说的那样,男性气概是一种文化组织原则,这些组织原则合在一起成为 “我们的各种文化限定中的引导性神话”。(20)看来,男性气概在美国通俗文化和现实生活中受重视的程度与其在学术界所受到的评价是有所不同的。这也提醒那些对男性气概持危机论或终结论观点的学者们,缺乏历史和现实观照的判断是有失偏颇的。从起源上看,男性气概是人类在迎接挑战、克服困难的过程中积累和沉淀下来的一种人格意志品质,一种直面危险甚至死亡的勇气和胆魄。由于男性在生理上的优势,很多时候,维护家庭、部族乃至社会存续的重任往往落在男性身上。面对种种危难与挑战,男人们就必须拿出点男性气概来,因为 “战争需要它,狩猎需要它,女人渴望它。这就是桑比亚(Sambia)人的观点:拥有男性气概就是男性成年仪式最强劲的动力”。(150) 除了作为人类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一种胆魄和意志品质外,男性气概还是男性的一种内在道德约束。吉尔默认为,虽然女性在很多方面与男性没什么差别,她们也要做出一些自我牺牲,而且她们也需要学会自我控制和自律,但不同之处在于,女性一般情况下总是要受到男性的控制。因为男人通常行使着政治或法律上的权威,因为他们更加高大和强壮,在传统道德不起作用的情况下,他们通常能够用武力或武力上的威胁强迫女性就范。然而男人,尤其在一个自由散漫的社会环境中,不总是生活在他人的统治之下,因而很难对其进行社会控制。也许正是由于这一差别的存在,社会才需要一种特殊的道德体系 —— 真正的男性气概 —— 来确保男性自愿地接受某些恰当的行为规范。也同样由于这个原因,男性气概意识形态在平等竞争的社会中更为显著。(221) 换句话说,“当正式的外在约束不在的时候,内化的道德规范就必须发挥作用,确保其职责的 '履行'",(222)这也是男性气概作为一种内在道德规范的价值所在。能够看出,吉尔默所做的这项跨文化、跨地域的人类学研究是有一定针对性的,是对当时学界对男性气概各种误解与诟病的回应,正如他本人所说的那样: 

我在此发现的一个实际情况则是,男性气概意识形态总是把无私的慷慨 —— 甚至到了一种自我牺牲的程度 —— 作为一个评判标准。而且我们一再发现,‘真正的' 男子汉是那些给予多于索取的人,是那些为他人服务的人。真正的男子汉是慷慨的,即便错置了对象。(229)

总之,吉尔默以大量的事实雄辩地向我们证明了男性气概在全球范围内存在的文化与现实基础,明白无误地指出了男性气概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只要有仗要打,有战争要赢取,有高度需要跨越,有艰苦工作需要完成,我们中的一些人就必须 '像男子汉那样行动'。”(231)可以说,即便在当今的市民社会,男性气概所秉承的精神品质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依然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正如吉尔默所说的那样, "我们这个复杂的、竞争性的世界需要我们具有男性气概道德规范固有的坚强自制力”。(230)这也是对诸种危机论、虚无论和终结论的有力回应,揭露了这些悲观主义论调的非历史性和非现实性,同时也侧面证明了男性气概研究的现实意义与学术价值。 男性气概的定义与文化内涵在上述分析中,我们已经多少触及到了男性气概的一些基本思想内涵。在这一部分中,我们将以政治哲学家曼斯菲尔德的《男性气概》为蓝本,结合其他学者的观点以及中国文化对男性气概的经典论述,进一步对传统男性气概定义中的六项重要品质进行分析,深入探究这一关键词在概念属性、评判标准和价值取向等方面的学术定位。首先,男性气概最突出的品质是勇气或勇敢,是一种控制恐惧的德性(virtue)。在《男性气概》中,曼斯菲尔德通过对男性气概的词源学考察,发现 “在希腊文里,男性气概(andreia)这个词被用来指勇气或勇敢(courage),是与控制恐惧有关的一种德性”。(29)耐人寻味的是,德性这一概念在拉丁文词源中的核心内涵也恰恰是男性气概或勇敢。根据江畅的考察,在西方,德性(virtue)这个词的一个源头 “来自拉丁文的virtus。从词源的意义看,表示男子气或勇敢”。(23)可见 “男性气概”、“勇敢” 和 “德性” 在早期人类社会中几乎是三位一体的概念,相互之间有着密切关联。在亚里士多德那里,男性气概直接等同于 “勇敢”,而勇敢则是 “他在《伦理学》中讨论的第一种道德德性”。(曼斯菲尔德:283)麦金太尔(Alasdair Macintyre)认为在古希腊英雄时代, “勇敢是主要美德之一,也许是最主要的美德”。(154)布劳迪(Leo Braudy)则发现罗马人同样重视勇气,非常看重战士们在 “战场上的英勇表现,把它视作所有美德的象征,尽管它只不过是人类德行中的一种而已”。(18)由于 “德性是行为主体的一种内在品质,标识的是个体的道德人格和某种精神境界”,(李佑新:10)把男性气概定位为一种 “德性” 就等于从范畴学的角度向人们彰显了男性气概定义和评判标准的内在导向性(inner-directed),提醒我们要 “更多地关注男性气概的内在人格与精神品质,关注人性的多元诉求,使男性气概成为一种解放的力量”。(隋红升, 2014: 83)同时,把男性气概与勇敢相提并论,也侧面揭示了人类之所以如此重视男性气概的主要原因。男性气概之所以在人类社会中如此备受重视,主要在于其对勇敢这一德性的强调。正如上文论及的那样,勇敢在古今中外任何民族和文化中都被看作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人格品质。这是因为,“一个人要想有所作为,则不论是做学问还是干事业抑或求美德,其一生便注定充满艰难困苦伤害危险,如果没有勇敢精神,是绝不会成功的”。(王海明:1421)这也是为什么勇敢在古希腊被列入 “四主德”、在中国被视为 “三达德” 之一的原因。其次,男性气概也是一种坚定的意志力(willpower),即我们所说的刚毅或坚强。坚强这一德性也包含着一定的勇敢因素,要想做到坚强,往往也首先需要勇敢,比如 “刚勇” 一词实际上就已经把刚毅与勇敢两种品质结合起来了。但两者的差别也是比较明显的。勇敢强调的是胆魄,而刚毅或坚强则强调的是一种意志品质。曼斯菲尔德用 “坚定主张”("assertiveness”)表达了这种德性,明确地指出,“男性气概是坚定不移的,它有坚定的立场,绝不屈服、绝不允许一个人被他所处的情境决定、绝不推崇适应性或灵活性”。(72)吉尔默甚至认为男性气概所蕴含的坚忍不拔的意志品质是男性气概之所以重要的原因,是男性承担其角色之所必需:“男性气概狂热显然与男性角色所要求的坚忍不拔和自律的程度有关。”(220-21)强调男性气概的意志要素的还有斯宾诺莎,后者认为 “坚毅这种德性是最接近男性气概的”。(曼斯菲尔德:242)在中国,孟子把男性气概定义为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陈戌国:90)在这一定义中,除了包含一定的勇敢因素外,也在很大程度上强调了坚强的意志力对男性气概的重要性。中国当代作家张炜认为 “硬汉的力量不仅表现为外在的阳刚,还表现为内在的意志力,在内在自我完善欲念的主宰下、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战胜生命旅途中的一切障碍,这才是最值得钦佩的硬汉子性格”。(张伯存:93)学者王澄霞用 “刚毅雄强” 来描述男性气概的这种意志品质,并把它看作是男性气概的首要特征:“男性气概的特征首先是刚毅雄强,这主要着眼于其能力或力量。小到一个家庭的衣食温饱,大到一个民族的生死存亡,都需要男性挺身而出,坚毅不拔,万难不屈。”(113)刘翠湘则认为,“百折不挠、不言失败、不放弃、不抛弃是硬汉精神的重要内涵”。(111)再次,男性气概还体现为一种自我控制(self-control)。这一点与男性气概的意志品质有一定的关联,因为要实现自我控制,就需要有强大的意志力。自我控制之所以在男性气概定义中占据重要位置,是因为这种品质是男性个体通过种种考验的保障,正如曼斯菲尔德所说的那样,“当自我控制很困难时(比如在危险情况下),具有男性气概的人依然保持着自我控制。他明白自己的职责,且绝不后退”。(27)在维多利亚时期,“男性气概的口号是:‘沉着冷静' 和 '自我控制'”。(Summers:83)第四,男性气概是一种自信。曼斯菲尔德把自信看作男性气概的重要魅力所在,认为 “我们被具有男性气概的人吸引是因为他将自己的自信传染给每个人”。(29)他认为我们之所以喜欢男性气概,是因为“具有男性气概的人拥有自信和指挥的能力。一个具有男性气概者的自信使他独立于他人。他不会总向别人寻求帮助、指导或建议”。(27)为了确证自信是男性气概的典型特征,曼斯菲尔德还区分了男性自信与女性自信的差别:男性气概就是在有风险情况下的自信。问题可能是实际的危险,也可能是你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将这两者加到一起,你就有了某种可观的风险,比如一场战斗。具有男性气概的自信或者男性气概就意味着在那种情况下有能力负起责任或具有权威。女人也有自信,但是她们不会像有男性气概的男人那样寻求有风险的情况。(370)基默尔则把男性个体内在的道德属性与自信联系了起来,认为 “男性气概的内在体验是由道德高尚的自我向外散发出来的一种男性自信”。(82)第五,男性气概是一种强烈的责任心。这一点从男性气概对应的一个英文词 “manhood” 本身就可看出。从年龄的角度看,“manhood” 与 "boyhood” 相对。一个有男性气概的男人,首要特点是不再有孩子气,其主要标志就是对责任的担当,正如曼斯菲尔德所说的那样,“说一个男孩不能胜任男人的工作似乎主要因为他缺乏责任感。男孩只顾自己和其他男孩,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成人的、有男性气概的工作上”。(132-33)更为重要的是,“具有男性气概或勇敢的人在危险情况下勇于承担责任”。(306)基默尔也毫不含糊地指出,“男性气概被人们用来界定一种内在的品质,一种独立自主的能力,一种责任感”。(81)基默尔还通过对男人与男孩的比较,进一步强调了责任感对男性气概的重要性:“一个男性在其成为男人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不再是个男孩。在过去人们的心目中,男人能够独立自主、自我控制和承担责任,而男孩则具有依赖性、缺乏责任感和自控能力。这种观念也曾经一度体现在语言中。‘Manhood' 这一术语曾经与 'adulthood' 同义。”(14)责任感之于男性气概的重要性从早期人们对英雄主义这一相关概念的界定中也能看得出。在美国早期的期刊杂志中,“英雄主义被界定为一个男性的社会有用性、他为他人提供的服务以及他对各种责任的认识”。(15)王澄霞也极为重视男性气概中的责任感,认为男性气概的第二个特征就是 “高度的责任感”,即 “能够自觉地担当起维持个人、家庭、家族、民族、国家的生存和发展”。(113)毋庸置疑,男性气概品质中的责任感是男性气概的道德基石,也是让男性气概备受重视的一个重要原因。第六,男性气概也是一种荣誉感以及对荣誉的捍卫。自古以来,男性气概与人格尊严和荣誉(honor)一直密不可分。根据骑士传统,“荣誉是与个体的声望、立场与人格尊严联系在一起的。但荣誉的概念也包含了男性气概(manliness)理想 —— 被人称为懦夫是最不能忍受的侮辱。伯克 (Edmund Burke)是唯一个把骑士精神与男性气概、意味深长的英雄主义与博大的情怀联系在一起的作者”。(Mosse:18)荣誉需要捍卫,需要主张和宣扬,因而需要男性气概,用曼斯菲尔德的话说,“荣誉必须要被主张和宣称出来,因为自然不会给予每个人应得的荣誉”。在他看来,“具有男性气概的人真正想要保卫的乃是他们的荣誉”。另外,荣誉感也是男性气概的一个动力源:“荣誉是保护你个人、家庭和财产的声明,而信念体现在它们之中。男性气概特有的保护性就来源于这种荣誉感。”(95)荣誉也不仅仅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全人类:“男性气概为个人寻求荣誉,同时也就是为给全人类寻求荣誉。”(157)然而,如果缺乏正义、道德与良知的正确引导,追求荣誉的行为也容易沦落为一种赤裸裸的暴力,正如布劳迪所说的那样,“追求荣誉以及荣誉和家族、部落、国家之间的关系为一切赤裸裸的暴力行为提供了永远正当的理由”。(61)作为文化建构的产物,男性气概的定义和评判标准还会因时代、民族和文化的不同而有所变化,但勇敢、坚定的意志力、自我控制、自信、责任心和荣誉感等六项人格与精神品质在整个男性气概思想体系中具有相当的代表性和典型性,并且在古今中外各种文化形态中也具有某种恒定性。另外,任何一种德性都应该有区别于其他德性的标志性特征,这些特性就是它的独特价值所在,对某项德性内涵或外延的任意延伸或对之添加过多的功能或要求,只能导致其主体价值的丧失,甚至蜕变或异化。从某种意义上讲,20 世纪以来的男性气质危机就是因为其定义过度泛化。可以说,作为一种德性或美德,男性气概的主要特征就是以勇敢与坚强为核心的人格与意志品质,是行为主体在充满艰难险阻的条件下实现其良知良能和善行善举的精神力量。我们弘扬这些人格与意志品质的同时,还要注意对之进行必要的约束和引导,否则 “独立、勇敢、理性、力量等积极、健康的品德也容易变成孤独、鲁莽、冷漠、武力等负面缺陷”。(刘岩:111) 男性气概的文学书写传统与诗学特性纵观古今中外的诸多文学作品,“男性气概” 是一个重要的文学主题,有着悠久的书写传统,其定义与社会学中的 “男性气质” 概念有着很大差别。同时,这一主题在书写过程中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情节发展,给作品带来叙事张力,有着重要的审美价值。一方面,“男性气概” 是作家们在谈及与男性相关话题时的惯用概念。小说家米勒(Norman Mailer)在探究男性气概的建构性时这样说道:“没人生来就是男子汉,你要想赢得男性气概(manhood),你就得足够优秀,足够勇敢。”(Gilmore:19)可见,米勒不仅选用了 “男性气概” 这一概念,而且更是把 “勇敢” 定位为其心目中男性气概的基调,这一点也与男性气概的传统定义不谋而合。诗人克里格尔(Leonard Krigel)则认为,“在每个时代,不只在我们时代,男性气概(manhood)都只能赢取”。(Gilmore:19)散文家爱默森(Ralph Waldo Emerson)非常关注男性气概的灵魂特质,“把心灵上的自主权看作是最本质的男性气概美德(manly virtue)”。(Kimmel:20)可以看出,在男性气概的定义和价值取向方面,作家们秉承的是传统男性气概的评判标准,看重男性气概的内在品质。另一方面,“男性气概” 也经常直接出现在文学作品之中,是对作品中男性人物形象人格品质进行描述和评价的主要概念。学者们在对现当代中国文学的研究中发现,“在有关男女关系的通俗读物中,‘男子汉气概和它的关联词男子汉被反复提及”。(Gilmore:172)在英文小说中,“manly”、“manliness” 和 “manhood” 同样是出现频率很高的概念。在赖特(Richard Wright)的《土生子》(Native Son, 1940)中,别格的母亲就曾对他有过这样的呵斥:“哪怕你骨子里有一丁点儿男子气概(manhood),我们也不必住在这样的鬼地方。”(8)显然,这里的 “manhood” 一方面包含着志气、上进心、责任感等人格与道德品质,另一方面还关涉男性的尊严、价值与身份。别格的母亲痛斥别格没有男子气概,实际上等于说他不是真正的男人。在基伦斯(John Oliver Killens)的长篇巨著《随后我们听到了雷声》(And Then We Heard the Thunder, 1963)中,男主人公所桑德斯(Solomon Sanders)的女友布兰顿(Fannie Mae Branton)更看重他身上具有的男性气概,这也是她深爱桑德斯的原因:“我爱你不是因为你外表长得英俊,而是因为你很看重自己的人格尊严与男性气概。男性气概比金钱和职位的晋升更重要。请一定记住,永远不要牺牲你的男性气概。”(180)这也是对男性气概定义和内涵的经典文学阐释,同时也间接地区分了男性气概与男性气质。英俊的外表、金钱和职位显然属于现代男性气质范畴,而人格尊严才属于男性气概范畴。在该作中,这种男性气概显然是主人公桑德斯勇气、胆魄和力量的一大源泉,让他在优柔寡断和顾虑重重时变得勇敢、决断和坚定。相比之下,他的妻子所看重的则是他的男性气质:他的英俊的外表、在军营中高出其他黑人的地位、将来升迁的可能性、强大的性能力等等。这些显然都是现代男性气质的定义和评判标准。这不但没有给他带来抵抗军队中种族歧视的勇气,反而让他在白人面前唯唯诺诺、委曲求全,并且经常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见,无论在作家心目中,还是在文学作品中,“男性气概” 都是用来描述男性特质的一个重要概念,其概念属性、定义、价值取向和评判标准与 “男性气质” 也有着相当的差别。因此在批评实践过程中,我们要根据具体语境选择适当的概念。一般而言,如果作品中的人物把权力、财富、体貌、性能力、甚至施暴能力等因素看作其男性价值和身份的评判标准,我们有理由认定他们遵从的是男性气质规范,并非真正的男性气概,充其量只能是男性气概的流俗或刻板印象(stereotype)。这些男性气概流俗或男性气质规范往往对作品中人物形象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左右着他们的思想和行为,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困惑、压力和焦虑,甚至让他们的人性产生异化,做出种种道德失范之事。在这种情况下,对现代男性气质种种错误导向的反思以及对新时代男性气概理想的追寻,已经成为很多现当代文学作品的一大叙事特色。然而遗憾的是,由于受先入为主的社会学男性研究范式的影响,很多学者在对现代男性气质的反思过程中,没有充分参照和借鉴漫长人类历史在男性气概方面积淀下来的丰厚思想资源,因而在超越男性气质危机、重构当下男性气概理想方面没有太多的建树。从某种意义上讲,康奈尔等社会学家在男性气质研究方面秉承的是一种 “性别相对论” 的思维模式,认为 “男性气质这个概念也是与其他概念存在天然关联的。如果没有 '女性气质’ 相对照,它也就不会存在”。(康奈尔:92)而且他过于看重权力关系研究范式,注重考量男性气质与权力之间的互动关系,认为“男性气质政治的中心议题就是权力 —— 男人通过性别关系控制社会资源的能力 —— 以及权力造就的社会存在”。(287)不可否认,这种研究范式有利于我们洞悉文学作品中权力在性别问题中扮演的角色,有利于我们反思现代男性气质的种种弊端,但也存在僵化与片面等缺陷。康奈尔本人的 “文学批评实践” 也多少印证了这一点。根据康奈尔的分析,美国早期作家库珀(James Fenimore Cooper)的小说 “表现了对沉默寡言的男性英雄主义的自觉崇拜”,(272)《红色英勇勋章》(The Red Badge of Courage, 1895)表达了 “对勇敢者的称颂”,《西线无战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 1929)表达了 “对懦夫的痛斥”,而且认为这两部战争小说 “都在宣扬支配性男性气质”。(297)这些论断可以看作是康奈尔本人对其男性气质理论进行 “文学批评实践” 的结果,有着明显的简单化和模式化倾向。单就《红色英勇勋章》这部小说而言,主人公弗莱明(Henry Fleming)所形构的男性气概主要是一种勇气,或者本文前面所说的那种 “控制恐惧的德性”,与康奈尔所说的那种 “支配性男性气质” 有着本质的区别。正如该作结尾处描述的那样,“他拥有了一种沉静的、不事声张的男子气概(manhood),坚定而自信。他知道自己不会再临阵逃脱。指挥员指向哪里,他就会冲向哪里。他已经与死亡擦肩而过,而且发现死亡也不过如此;而他,现在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了。”(Crane:117-18)可见,这种男性气概更多的是一种内在的人格与意志品质,是一种控制恐惧的德性,并非为了实现对他者的支配和统治,因而与所谓的 “支配性男性气质” 是大相异趣的。实际上,文学作品在男性书写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是以 “科学” 自诩的诸多学科难以比拟的。正如曼斯菲尔德所说的那样,“科学的成果有益于肉体,而文学滋养灵魂。文学承担起那些被科学抛开和忽视的大问题,因此在男性气概的问题上,文学比科学有更多的话要说”。(76)曼斯菲尔德这里所说的 “科学” 除了自然科学外,还影射了社会学等学科。对于男性气概而言,文学所承担的 “被科学抛开和忽视的大问题” 其实主要是指这一概念作为一种德性所蕴含的人格、意志品质、道德与审美等方面的因素,而这些因素恰恰是社会学等领域忽略或难以涉足的。这也要求我们在文学批评实践过程中,要有一定的学科意识,明晓文学在 “男性气概” 书写和研究方面具有的学科优势和肩负的学科使命。另外,作为一个诗学概念,男性气概还承载着相当的叙事功能,具有相当的美学价值。这也要求我们在具体文学批评实践中,除了关注文学作品在男性气概的定义、价值取向和评判标准等方面表现出来的态度和立场外,还要关注男性气概在文学作品中的审美特性。一方面,在很多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对男性气概的认知、建构与实践过程本身就构成一条叙事线索。另一方面,作品中人物形象与其所处社会中的男性气概规范的互动往往也让作品充满矛盾与冲突,给作品带来叙事张力。在《孤独的征战》(Lonely Crusade,1947)中,由于缺乏对男性气概的正确认知以及对美国现代男性气质规范的盲目认同与遵从,主人公戈登(Lee Gordon)“不能与妻子平等、和谐地相处,无法和她齐心协力、共同经营他们婚姻生活,而是把妻子当成自己竞争、征服和统治的对象。这不仅给他的婚姻带来危机,也让他的事业与人生陷入困境,让他始终生活在恐惧、空虚和孤独之中。”(隋红升,2013:133)在这部男性气概书写的典型之作中,从对美国男性气质的盲目认同与遵从到对它的反思,再到对真正男性气概的认知、建构与实践,贯穿了该作的整个叙事过程,推动了作品故事情节的发展,有效地增强了作品的思想性与艺术性。而在耶比(Frank Yerby)的小说《达荷美人》(The Danomean,1971)中,主人公纳瑟努(Nyasanu)则 “在认知、建构与实践其男性气概过程中秉承了一种真实性原则,坚持了对自我、良知与真情实感的恪守与对性别流俗观念的抗拒”。(隋红升,2014:83)这也让他成为一个勇敢坚强、敢作敢当但同时又不乏悲悯之心与人道主义精神的理想男性形象。在他践行这种 “真实的”("authentic”)男性气概过程中,他的思想和行为经常与那些对男性气概流俗或刻板印象盲目认同与遵从的人发生矛盾和冲突,这也让小说故事情节起伏跌宕,充满艺术感染力。 结 语经过以上论述,我们大体上弄清楚了男性气概作为一个学术概念的由来、它在全球范围内得以广泛存在的文化基础、它作为一种德性或美德的六项重要品质以及它的文学书写传统和诗学特性。可以看出,传统男性气概的定义和评判标准是内在导向性的,更多地强调勇敢、坚强、自我控制、自信心、责任性和荣誉感等内在人格意志品质。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清楚,从伦理学的角度上讲,男性气概这种德性是一种道德规则,因而要 “从属于、支配于和决定于善恶原则、仁爱原则、公平原则等一切道德原则”。(王海明:1389)也就是说,男性气概本身也要接受 “善恶”、“仁爱”、“公平” 等更高层次道德原则的约束,当它与其他德性或道德规则发生冲突时,要服从善恶、人道、仁爱与公正等更高道德原则的指导。否则,男性气概在很多情况下有可能会蜕变为一种 “恶德”,成为横行霸道、强取豪夺、仗势欺人等行为的驱动力。在这方面,中国先哲们早有警示。周敦颐用 “刚” 字来指代男性气概,并把男性气概分为 “刚善” 和 “刚恶”。其中,“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34)刚直、果断、严毅、干练、坚持等男性气概品质之所以被看作是正面积极的,是因为这些品质本身包含着相当的道德意蕴,有利于善行善举的实现;而凶暴、狭隘、强横等品质之所以是负面消极的,是因为这些品质放逐了道德诉求,成为恶行恶举的帮凶。可见,男性气概本身不应当被看作是最终目的,男性气概的价值也不完全取决于其自身,而是要看其所推动和促成的主体行为的性质。在这方面,西方人在极力称颂勇敢与坚强等人格与意志品质、甚至把它们当作最重要的德性或美德的同时,对这些品质可能出现的扭曲和蜕变则缺乏足够的防范意识,这一点是需要我们引以为戒的。作为一个诗学概念,男性气概不仅是很多文学作品中的一个重要主题,有着悠久的书写传统,而且还承载着相当的叙事功能,具有相当的美学价值,是一个我们洞悉诸多文学现象背后的社会与文化动因、破解人物心理困境和思想误区的有效批评视角或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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